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驻村散记
——“温暖的回响——脱贫攻坚四川故事汇”征文

https://www.scjgdj.gov.cn/  (2020-04-26 11:29:24)    

初遇

刚到村里的落脚点,夜幕即将来临。我整理好随身携带的简单行装,铺好床铺,跨出大门,准备安静地迎接一个寂静的黑夜来临。

我站定房前,背后是干净的砖瓦新房,时空安安静静。当我远眺山顶的晚霞时,房主家的小女儿拿着一张画向我冲过来——她家是我此行借宿的脱贫户。“阿姨,你看,这是我刚画的,画得好不好?”我回过头,她举着一张掉了一个角的八开纸的画作,整幅画中心的位置是一颗大红心,被一双浅黄色的手掌捧着,十根手指很夸张却极其规律地摊开在巨大的掌中红心的周围,画的其他部分点缀着多颗小红心,还散漫地分布着几只类似小动物的图案。

这时,我才仔细端详起这个小女孩来,她约摸六七岁的年纪,穿着一件白底的短袖雪纺长裙,裙身大朵的红色印花,同她画作中的红心相映成趣。她的皮肤挺白,凸显得左边脸颊上一颗小黑痣很生动,额上到耳边微卷的刘海,协调的五官,虽说鼻梁不算挺拔,却是使得眼窝有些内陷,加之明显外双的眼皮,倒是衬托得一双大眼灵动深邃,睫毛浓密而略微上翘。无疑是个小美人。“真漂亮!你画得真好!”我认真地欣赏了她的画作,还郑重其事地替她照了一张相,她很自然又老道地摆出姿势。

最后,她告诉了我名字、年龄、学校、年级,还说她喜欢我,然后就跑开了。于是,我知道了更多关于我的这位新朋友,她讲着标准的普通话,有着一个好听的名字,和某位明星相仿的名字,她和姐姐都在外地读书。难怪以前我没怎么遇见她们和她们的爸爸妈妈,往常家里是只有奶奶一个人的。这次是因为疫情延期了开学,我们才得以相识。

她的世界里

第二天,我们工作队一早出发,我也就没有遇见我的小朋友。估计她还没起床。等到下午,我们完成工作回到家时,偏西的太阳还火辣辣地晒在屋顶上。时值春季,这里的室内外温度却已达三十几。小朋友正在院角的圆桌上写作业:“妈妈,我能不能只做1页口算就休息?”“不行,今天必须做完2页!”妈妈边做家务边回答。“妈妈,能不能这样?我就做1页口算,然后再多写1篇练字帖?”“我讨厌口算题,我喜欢写练字帖”,她回过头笑着对我说,还眨巴了两下眼睛。“姐姐还不是没有好好的做作业,她喜欢看电视”,她试图把妈妈的注意力转移到姐姐身上。这一点像极了我家里那两个调皮的女儿。原来,在孩子们的世界里,故事其实都是差不多。“姐姐虽然爱看电视,但是人家的作业早就做完了,不像有些人,昨天拖今天,今天拖明天……”她妈妈回到。妈妈的语气竟然和我在自己家里所说的别无二致。真如我女儿们的总结:“我们同学曾经在一起合计了一下,发现妈妈们说的话几乎一模一样。天下家长都是一个样!他们甚至有本事把什么事都能扯到你的学习上去。”

她终于安静下来,右手握着铅笔,十个手指灵活地上上下下,口中数着数,然后低头写下答案。作业很快完成了,她向芒果树下的狗窝走去,用铁链拴住的那只小黑狗大概在狗窝里避暑睡觉。她蜷着身体钻进狗窝,用手去扒拉小狗,雪纺裙有一半拖在地板上了,“小黑豆,快出来玩,出来咬我……”我想,我的朋友她有些无聊,我走过去准备跟她玩一会儿,转移一下她的注意力:“你别捣它了,外面太热,万一把它惹生气了,会咬人的。”“哈哈,它生气了才好玩。”“为什么呢?”“因为它生气了才会疯狂。”“它疯狂了咬人怎办?”“它不会真咬人的,它会咬我的衣服和手,但是,是咬着玩的。”她有点气馁地降低了声音,补充到:“要它出来跟我玩,我才好玩。”

“啊!它生病了,好像!”她回头看着我。

我凑过去:“是吗?”

“我看见它流了一个鼻涕……”她说。

我没仔细查看她的小狗。也许她只是想引起我对小狗的关注。可是我从小就不喜欢跟狗太亲密,我想我可能让她失望了。但她也没有再对我有进一步的表示,她的小狗禁不住她的折腾,出来跟她玩了。我看它还是带着一些敷衍的情绪。天气真的太热了。

乡村夜幕

这天晚饭后,我开始休整。晒了一天的太阳,脸上一直留着火辣辣的感觉。毕竟这张脸还得回城去生活,城里的科技总归还没有发达到可以在脸上挂上一层美颜滤镜才出门,所以我还是乖乖的敷上一张面膜。尽管也不过是一种自我安慰式的拯救罢了。我们有时候好像十分的需要生活在这种自我安慰中。

手机信息又响了。从昨天到今天,我至少收到了五份“包裹已送到小区门卫室”的快递通知。我拿出那两袋一次性沐浴液和洗发露,看着那包装上“做经典奢华香女人……”的字样,发呆了一两秒钟。我没有去洗澡或是洗头。在家里,每两天必须洗一次头,我才能与那个小城市融为一体。但,昨天晚上我听见房主奶奶说过“打轮子接水进家”的话。正值旱季,水管里虽是不缺货的,但我也不容自己过分舍得。

简单敷过面膜,我走出院来。拉过旁边的一根小板凳,像要下田似的把裤脚挽到膝盖上,打开水龙头就把脚对着流水冲洗了,水流顺着我的腿溅到地上垫着的两块砖头上,变成细小的水珠再次溅到了我的腿上。那一瞬间,我觉得我是在玩水,而不是在洗脚。这是另一种的奢华。

眼前的院里斜歪着两个玩具模型车和一个小小的瓷娃娃,紧紧地靠成一堆,更远点的地方,倒着一辆可以骑的那种玩具车,还有一个胖胖的塑胶小鹿。小主人应该是出门去了,它们看上去有些无聊的懒散状。

我趿着拖鞋跨出门槛。旁边坎下那家男主人还在自家门口捯饬着什么。距离上次我出来已经过去差不多一个小时了,他竟然还在门口,被门口的作物遮住地面,我也就看不见他究竟在干什么。我也不好意思走过去参观,毕竟我深知农活种类繁多,在大门口弄了一个小时也不足为奇。

“小黑豆”已经被移送到了门口的小树旁,铁链子还是栓在树根上。看见我,它在那里煞有介事地用前爪刨着地面的泥土,吠了几声。我是很怕狗的,但是对它我倒是似乎并没有放进眼里去——不过是被房主家六岁的小女孩玩在掌心的一只小狗而已。

夜幕又一次轻轻地降临了。在这里的“天黑了”,和小城的“天黑了”,我觉着经历的是不一样的过程。乡村的黑夜仿佛来得更紧凑一些。就像是谁提来了一层层巨型的大盖子,渐次加深了颜色从四周覆盖下来,直接罩在了四面的山顶上。先是眼前开始灰暗,过一会儿就更朦胧了,就像是我的近视度数增加了。远处越来越模糊,一弯月牙和一颗星星同时来到头顶,再过一会儿,近处的树木和房屋也模糊了,反倒是远处山顶的轮廓越发清晰而僵硬,画出了一道浓重的天际线,这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那只传说中的井底之蛙。后来,我连自己眼前的事物也有些看不清楚了,只有对面人家的两盏灯变成两个亮点,就像是两颗从天空掉下来的星星。

刚才,我看见房主奶奶和一个男青年从远处走回来。他们说着本地民族话,我一句也听不懂,还是忍不住偏着耳朵仔细听,也许我对自己不懂的东西更喜欢投入好奇心。院里的路灯亮了,我转身进屋。

过一会儿,女主人和两个小姐妹都陆续回来了,那位来客也走了。姐姐应该是在向大人控诉着妹妹的一些行为:“我好不容易走那么远找着她,她反而抽我的腿、还踢我。”这一切,像极了我自己家里面那两位小朋友。再过一会儿,他们都安静了下来,堂屋那边传来低低的电视声音,还有那位姐姐在练习着某种乐器的声音。第二天,我听她们妈妈说起这位小姐姐,是在外省读小学,那所学校的教学含有艺体特长培养。

我没有开灯,坐在小窗前享受着与黑夜融为一体。我觉得乡村夜晚的来临,并不是白昼的时间流逝了,而是一个神秘的大锅盖把这里同外面的世界暂时隔离开来了,为了让那些顶着烈日劳作的人们休息一下。

我想起小时候,妈妈每晚都要用一个背篼把一只母鸡和它的一窝小鸡仔盖住,防蚊虫,好让它们好好休息。我觉得此刻的我也变成了一只幸福的小鸡。

我和这个小小的村子一起,从一种安静,走进了另一种安静。想着这些,我轻轻打开了电灯的开关,翻开福克纳的《喧哗与骚动》,桌上的小镜子里是夜光下自己的脸,被剪短的头发长长了许多,超过下颌的轻微内卷的弧度,使得脸部线条柔和了许多。我又一次意识到,因没有对自然界进行过度的修改,这乡村的静夜竟是如此柔美。

约定

等我再次醒来,昨夜覆在天空上的盖子,早已被自然之力轻轻掀开了,这片大山之间的黄土地重新显现,摊开在清晨的明亮里。人们早已散开来,忙碌在田间地头。

房主奶奶要带我们去树上摘一些酸角。这时候我的小朋友已经像个小尾巴一样黏着我了,我们俩一起站在树下守着一树的酸角。大树主干周围伸展开来的那些树枝大多稚嫩,承不了多少重量,看着同行的哥哥在空中的树枝上跳来跳去,我很紧张,一直说着“小心点!”。过一会儿,我意识到这种念叨反而打搅了树上的哥哥,不能集中精力采摘,以及注意脚下的安全。为了缓解情绪,我开始了与她的一次对话。

“你说,这世上什么东西才是最重要的?”我问。

“生命是最重要的”她说,“上次那位阿姨来的时候我们就讨论过了这个。因为是我先说的,所以我记得清清楚楚,人的生命最重要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这天午饭后,我们准备走了。小朋友和她的小黑豆在大门口的小树下玩耍。看得出来,这时候的小黑豆精力正充沛,它在小主人的周围跳来串去,不停地假装撕咬她的衣角、袖子、裤脚,她一路用手阻挡,它一路撕咬。他们就这样乐此不疲地玩着这个重复的游戏。我举起手机,小朋友立即兴奋起来:“你要给它拍照吗?来吧!快拍!你看它多可爱,是不是?”我说我准备要走啦,拍个小视频留存——“我会想你的”我说。

她有一点失望:“你真的要走了吗?为什么要走呢?多陪我玩一会儿嘛!多玩一会儿再走,好不好?”

我说:“阿姨还有工作要回去做,家里面也还有两个小姐姐要照顾。”“你想不想去我们家玩?”我顺着问到。

她显得非常理智:“我想和你去,可是我不能去,妈妈说疫情过去了我就要开学去了。”

“那好吧!我还会再来的。假如你们又放假了,我们还会遇到一起的。”

她指着下面的菜园地:“你再来的时候,要记住小黑豆有四个藏身之处。如果我不在家的话,你也能找到它。我们在下面还有一个秘密基地,我只告诉你的。”

“明年你一定要再来。过年的时候我要回来的,我们要吃烧烤的。”她补充到。

“好的,我记住了。假如我那时候来了,就要跟你一起吃烧烤。”我说。

(吉狄康芸)